每當全國棒賽來臨時,就是他們苦日子的開始。一言以蔽之,日也操、暝也操。全部隊員都得在學校裡打地鋪,晚晚就寢、早早起床,為了爭取每一分每一秒做最後的衝刺。就算白天上課時間,也難得見到他們在課堂上出現。我也只能對著球場遠遠望著他們揮汗如雨的身影。
記得一個下著傾盆大雨的夏日午后,我把作業忘在教室裡了,便要求老爸載我到學校去取。開了車門,打開了傘走進校門內。越接近右側那排白色的中低年級教室,我就越覺得不對勁,二樓走廊的洗手台邊好像有五、六個人頭鑽動,還隱約的看見兩、三個上身打赤膊的身影走過。我甩一甩頭想,該不會是雨太大所以眼花了吧?一走近,那些人影全都消失不見。算了,還是趕緊去找校工叔叔拿鑰匙去吧!
就在我步上階梯、收起傘時,上頭突然傳來一陣誇張的尖叫聲:「啊!色女!」
「你是想嚇死人喔?叫那麼大聲要死啦?!」我撫著怦怦跳的心口,大吼回去。
「誰叫你要偷看我們洗澡!」同是棒球隊員、且最不正經的顏正財回答。
「鬼才偷看你們洗澡啦!我又不知道你們在那裡。」
「放學了,你還來幹什麼?候~~~ 來看蔣正的喔?喂!蔣正,你女朋友來了,還不快點出來!」
「看你的大頭啦!我是來拿課本跟習作的。」
「什麼?你要看我的大頭?那我就出來秀給你看好了!」
「啊~~~~ 變態!!!」是我發出的絕命連環尖叫聲。
「放心,我下面有穿。蔣正看到你在害羞,躲在後面不出來。」
「對了,家賢呢?他也跟你們一起留在學校嗎?」
「沒有,他回博愛了。」洗好澡的林正雄老兄探出頭,如是說。
隔著厚厚的雨幕我有些發愁,卻不明白自己為何感到失落。
等我走出教室時,蔣正已站在走廊上朝我揮揮手。我對他微笑,擺一擺手,就走進雨中…… 從這一刻起,我隱約明白了什麼,我在放開手……
那是個寒冷的冬天,我被安排去打掃地下室的講台及會場。莊偉廷氣喘噓噓的從上頭跑下來告訴我:「蔣正在上面等你,他說有東西要給你。」
「你幫我去跟他說,我不能收。」
莊大胖上氣不接下氣的又跑上去,我則拿起竹掃把拼命的掃啊掃,想掃掉不知從何而來的無名鬱悶感。
「他說那是要送給你的,為什麼不能收?」
「你…… 你去跟他說,因為我不喜歡他了,所以我不能收。」事實是,我從來沒有、沒有喜歡過他,我只把他當成談天說地的好朋友。
「你要不要上去看一下?天氣很冷,風很大,他一直在那裡等很可憐耶~」
「不了,你幫我告訴他就好。」
接著,是氣急敗壞的陳翠玉與莊偉廷一起下來。
「他要你自己去跟他說。」偉廷這麼告訴我。
翠玉氣衝衝的跑到我面前,把一個小巧的玉葫蘆項鍊往我手裡一塞。「這是他要我拿給你的,他人還等在上面。L,你不要這麼沒良心好不好?你就上去一下是會怎樣?」
「你幫我還給他。因為我不喜歡他了,所以我不能收。」
「喜不喜歡是一回事,收不收是另一回事。這是他的心意,你收下來會怎樣?」
「拜托,你就幫我把這個還給他。我不要,就是不要。」我把玉葫蘆交給了莊偉廷,好像那是一個燙手山芋。
「想不到你是這樣的人!偉廷我們上去了!!!」
留下我一個人,很茫然,很困惑,覺得自己虧欠別人很多,心裡感到很難過。只是那時候的我不會說,所以無法告訴他們,因為我虧欠了他,就更沒有理由接受他的饋贈。接受了他的禮物就好像接受了他的人、他的心,而事實卻不是這麼一回事,所以我不能。
(待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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